电梯入户的拐角处,摆着一盆萱草。
每天下班归来,出了电梯,便看见它,白色的瓷盆,褐色的泥土,翠叶萋萋。风从窗外吹来,叶儿摇曳,我满心欢喜。掏出钥匙,开门。门刚露出缝隙,便听得母亲的声音:我小伙到家啦!母亲笑迎上来,招呼洗手吃饭。
“我小伙”,本地方言,意为我的儿子。前面加个“我”,强调一下是她的儿子,母亲这么喊我,生怕别人抢了她的儿子似的。
我知道,自打我出生,“我小伙”就成了挂在母亲嘴边的口头禅。小时候,父母亲都很惯着我。我父亲兄弟三个,在我这一辈叔伯的兄弟姊妹当中,八个女孩,只有我一个男孩。七十年代,在当时的农村,重男轻女的封建观念还很深。因生了个男孩,在婆婆面前,母亲觉得自己硬气了许多。那时候,物质匮乏,许多农村人家温饱问题还未解决。母亲每次煮籺子饭时,用白纱布包裹一些大米,放进锅里一起煮,那是专门给她小伙吃的,两个女儿没份。
长大结婚后,母亲一直跟我夫妻俩住在一起。那时,我在乡镇地税所上班,办公楼在前面,后面便是家属区楼。平日里,中午十一点多,母亲就做好了饭菜,站在三楼的北窗口向下张望,等着她小伙回来吃饭。某一天,婆媳俩站在北窗口,等我归来。我们一群同事从办公楼出来。妻子说,哎,小明子出来了。母亲看到,笑嘻嘻地说,还是我小伙好看,个子小小的。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。儿子个子小,在一位母亲的眼里竟成了优点,这是哪门子逻辑啊!许多年过去了,这件事还常常被妻子提起,开涮我。这就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,不问条件,甚至有点不符合逻辑。
后来,我调进城里上班了。母亲跟着我一起进了城,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城里的生活。半年后,一直在上海做生意的父亲,年纪大了,便回到盐城颐养天年。有了父亲的陪伴,母亲慢慢适应了城里的生活。家务活仍旧是母亲抢着包揽,父亲只负责买菜、送孙子上学。母亲常对我说,小伙呀,你只管做好单位工作,踏实干事,清白做人,家里的活不要你操心。
由于单身汉时,经常不吃早饭,所以我的胃不太好。母亲每天早上,按时盛好粥,放好筷子,准备好吃粥小菜,看着我吃完才放心。前几年,母亲做胆结石手术,在医院病房里住了一周,妻子在身边陪护她。有一天,我没去看母亲,她便问妻子,小明子怎么没来?妻子答道,他今天胃疼,不来了。母亲着急得坐起来,说,你快回去,把我小伙照顾好就行了,我没事,过两天就能出院了。
母亲吸烟几十年了。吸烟的害处,她也知道。我不劝她戒烟,毕竟老人家吸烟这么久了,也就这么个嗜好。我只是劝她,少抽点,抽好点。每次外出学习或者出差,我都会带几条当地品牌的香烟给母亲。遇到亲友或者熟人,母亲一边主动递上香烟,一边显摆地说,这个好香烟是我小伙从外地带给我的。母亲一脸的满足和自豪。
去年底,我换了工作岗位,担子重了,工作压力更大了。一个月前,母亲说,小伙呀,你好像瘦了。我应道,哪瘦啊?老样子!半个月前,去乡下老家,与几个初中同学小聚,大家都说我瘦了。回来一称体重,真的瘦了五、六斤。一旁的母亲舍不得了,嗔怪道,我说你瘦了,你还不信。从现在开始,顿顿多吃点,保你长胖。此后,母亲又是蛋炒饭,又是刀鱼汤,顿顿监督着我吃完。
若无意外,每天中午,即便是阳光炙热的夏天,车内高温似蒸笼,我也会开车回家陪父母亲吃饭,虽然单位食堂的伙食很不错。父母亲都已七十多岁了,一年比一年苍老,特别是母亲,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密,眼睛视力越来越差,听力更不行,满嘴假牙。母亲的头发要是不染,早就满头银发。母亲烧饭的速度变慢了,但她说,我烧的饭,我小伙说好吃,就好吃,只要小伙不嫌弃,我就继续烧下去,直到我做不动的那一天。饭桌上,妻子故意逗母亲,问,你小伙还是我小伙帅啊?母亲笑呵呵地说,你小伙帅,我小伙也帅。母亲脸上,幸福如萱花开。
能够陪伴父母亲一起吃饭的机会,只会越来越少。在一起,多听听母亲的口头禅“我小伙”,这是儿子心底最想听的最温暖的方言。
电梯入户的拐角处,一盆萱草,随风飘动。翠叶萋萋,我多么希望它,一直翠绿下去。
注:学写一篇,呛水几口,敬请阅读君指教。本文字数未限,随感发而不已,但因母爱无限,母爱无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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